【王周】漫步春日
居民楼前，红色的花点缀高大的树木上稀稀落落的枝丫。人行道上，一整排修剪得体的矮树挂着如云雾般的粉色或白色的花朵。高楼大厦间，枯的，金黄的，嫩绿的，深绿的树叶错落生长于相同品种的不同树上，抬眼便是春夏秋冬。车水马龙中，艳丽的玫红盘绕树干，从安静的绿色里一闪而过。
周泽楷放大照片，仔细辨认着粉色花瓣的形状，思索着这是什么花。
“谁点的樱花山茶拿铁？”吕泊远喊完，大家哧哧地笑了起来。
“樱花？”周泽楷在聊天框里敲下这两个字，才举起手来。
“周泽楷你竟然点这种听起来就甜腻腻的咖啡！”孙翔不可置信地挑起眉。
“队长怎么笑得这么地……”吕泊远将咖啡递过去，一时找不出什么形容词。
“甜蜜。”方明华道。
“荡漾。”孙翔道。
“温柔。”江波涛道。
三人互看一眼，随即直男孙翔被更直男的其他几人摁住教育，一瞬间鸡飞狗跳。
周泽楷喝了一口咖啡，一瞬间乐了，眯起眼又喝了几口。
方明华和江波涛一左一右地包围住周泽楷，“好喝吗？”
周泽楷点点头，又摇摇头。
“对象是谁？”方明华冷不丁问道。
“？”周泽楷疑问。
“圈外人？”江波涛盯着周泽楷的眼睛，又快速地自我否定，“不是。”
“圈内人！”方明华声音差点没控制住，抬眼看着几个打打闹闹的二货，及时降低了声音。
“！”周泽楷震惊。在两个神棍即将开启新一轮问题前，周泽楷难得飞快地先堵住了他们的嘴，“是旅行青蛙！”
迎着两人不解的眼神，他又道：“寄明信片。”
孙翔努力探出头吐槽道：“这是几百年前的游戏啊，周泽楷你out了！”
方明华挽着袖子加入了相亲相爱的单方向殴打游戏中。
某只北方来的旅行青蛙觉得南方的春天简直糊弄。不仅植物的季节频道错乱，满大街更是羽绒服与短袖莫名滑稽又和谐的场景。他任劳任怨地拎着购物袋，跟在精力充沛的父母身后，淡定的表情下尽是OS：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是王杰希，微草前队长。”喻文州道。
王杰希凭借奇烂的拍照技术成功惹怒了母上大人。某日清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王杰希捏着二老手写的“各玩各的”便条，感受到了这深深的嫌弃，无语望天：“早说啊！”然而，回笼觉失败了，他此时生无可恋般地出现在茶餐厅里，坐在两个友人对面。
“你在广州！你退役了！你这货竟然偷偷退役了！王杰希你提前打声招呼不行吗不行吗不行吗？”黄少天气冲冲地喝掉了半杯奶茶。
“跑题了。”王杰希的眼睛半耷拉着，盯着花瓶里的一束桃花。
黄少天一口奶茶忍了忍，还是没喷到面前这张无精打彩的欠揍的脸上。
“你退役了。你家二老为了帮你庆祝，给你制定了广东半月游。”喻文州认真答题。
“满分。”王杰希依然看着桃花，甚至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
“嘿嘿嘿，这份礼物惊喜不，意外不，开心不？”
“我可太开心了。”王杰希低头按着手机。
“照片发给谁了？”喻文州问。
“家里人。”王杰希头也不抬。
黄少天左左右右打量了一番王杰希，长长地“咦”了一声：“王杰希你不对劲，跟你爸妈说话就说话，怎么表情这么地恶心？”
王杰希抬眉扔过来几枚眼刀。
喻文州指节敲了一下花瓶，低声笑道：“春天啊……你之后打算干嘛？”
王杰希把手机放一边，看向窗外街景——上班族步履匆忙，学生排队买早点，一棵老树在街角，一半浅一半深的绿叶里，有一只鸟来来回回飞奔着。他懒懒道：“有很多感兴趣的，先试试再说。”
黄少天难得地沉默着，他感受到了一些即将到来的时刻，平等地降落在他，或者队长，或者所有职业选手的身上。
“想好去哪了吗？”喻文州又问。
“上海。”
喻文州惊讶地看去，只见晨光透过窗户，照亮着青年一半的脸，他露出一个坚定而清晰的笑容。
停车。冲上楼。开门。摸摸黏糊的猫。躲猫。换猫砂。躲猫。倒猫粮。躲猫。打扫房间。呼噜一下猫。关门。冲下楼。开车。出小区。
“我可怜的烧卖啊！我不过是去打个比赛拜托某个在广州无所事事的人照顾你，竟让你弱小的心灵受如此伤害！王杰希你真不是人！哪有人喂猫这么敷衍，哪有人忍心看着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在你脚边打滚求呼噜肚皮而无动于衷？”黄少天在北上广群里哀嚎。
周泽楷点开视频。那个不断蛇形走位完美避开烧麦的喂猫机器人，比家里的扫地机器人还精准智能。他捧着肚子笑了老半天，才在群里发了一个面露谴责的企鹅。
“每次都是刚刚好15分钟！王杰希抠死你算了，你差这么点停车费吗？！”
“差。”王杰希回道。
“我去！”黄少天噎住，抬头准备骂死在他眼前的这个人。这时候周泽楷连发了好几个红包，趁着黄少天分心，喻文州手残，王杰希眼疾手快地都抢到了。
“？”
喻文州微笑，他仿佛看到了某人在嘲笑他。
“停车费。”周泽楷回道。
“周泽楷你干嘛要理这个人，你嫌钱多啊！你嫌钱多你请我吃饭啊！下次去上海一定要狠狠宰你一顿……”
喻文州意味深长地冲着王杰希道：“家里人哦……”
“什么什么什么？”
王杰希得意地笑了。
喻文州一瞬间感觉牙酸，深感少天的形容是对的。
王杰希盯着视频通话里的周泽楷湿润的头发，说道：“先去擦头发。”
“哦。”周泽楷走开，回来时顶着一头理不顺的乱糟糟的卷毛。
看着男朋友又帅又乖又呆的脸，王杰希眼神柔软，“干嘛发这么多红包？”
周泽楷想起烧麦猫生备受打击的样子，瞬间笑靥如花，亮晶晶的光从他的眼里溢出。王杰希单手撑着头，静静地看着他笑的样子，感觉自己掉进了棉花糖堆里。
“那时候，北京的停车费。”周泽楷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笑的，还是热的。
王杰希不由得挑眉。前两年，在两人还是陌生又熟悉的对手时，每次轮回到北京打比赛，某微草队长总是借地主之谊行假公济思，多次给轮回队长及轮回队员送宵夜。虽然只是送个外卖，某人总能找到一些周泽楷感兴趣的话题聊上许久。待宵夜送到不知情的轮回众人手上时，早已凉透，差点引发多场对无良商家和骑手的投诉。
“别有居心。”那时候单纯的周泽楷真没多想，还以为热情好客是微草的传统美德。如今这桩往事被烧麦触发，周泽楷才顿觉不对。
“嗯。”王杰希大方承认，眼里倒映着男朋友柔软的样子，笑容缱绻。
周泽楷挂断了电话。他拉起被子挡住有点热的脸，又发短信道：“信号不好，睡了！”
王杰希一愣，随即呵呵笑了起来。
王家父母本来计划在广州半个月。谁知因为各种聚会，天气，心情，误机，……等原因，归期一再被推迟。二老倒是挺开心的，退休生活无需担忧请假，又难得换个新鲜环境，有三两老友陪伴，真不要太舒服了。只是眼见着儿子哀怨之气溢于言表，王母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儿子了。
“杰希啊……”
王杰希眼角抽搐。
“有什么心事跟妈妈说说呗。”
“没有。”
“没有哦……”王母是南方人，即使定居北京几十年，说话间总还带着南方的韵味，“那就是说你很开心了？太好了！我们再多住几天！”
“……”王杰希无语，只好老实地胡说八道，“……太湿了，水土不服，花粉过敏，……”
“哎呀，习惯就好，再住几天就习惯了。”王母一本正经。王父在报纸后摇头偷笑。
“……”
王杰希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倾盆的大雨。不久前他才跟高英杰通完电话，心情有些微妙。退役后他时常有一种轻飘飘无从着陆的感觉。曾经忙碌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空茫茫地环顾四周。这样的他，似乎太不王杰希了。其实妈妈是故意的，只是想让他放松，转移注意力，他都知道。
手机震动了一下。周泽楷给他发了一杯颜色粉红的咖啡的照片，吐槽道：“好甜。”
周泽楷最近热衷于各种甜食，甚至买了各种花的糖浆diy了许多饮品。
王杰希也吐槽：“每次都好甜，下次还敢。”
周泽楷发了张企鹅叉腰的表情。王杰希仿佛看见他生动的眼睛瞪着自己，无声道“要你管”。
“休息时间吗？”
“不然呢？”
王杰希大声笑了起来，一个视频电话打过去。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接了。
“你干嘛？”周泽楷跑到花坛一个角落，清越的声音里也包裹着江南的温润气息。
“下雨了。”王杰希道。
周泽楷一副没办法的样子，“好啦，我陪你看雨。”
王杰希低低的笑声同雨声传进周泽楷耳朵里，他听见那个眼里有着淡淡落寞的男人道：“嗯，谢谢我们楷楷。”
“！”周泽楷耳朵都红了，“闭嘴。”
“好。”
楼上，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好不热闹地挤在窗边盆栽处：“你别挤我……是你……我去，脸红了……什么情况……”
阳光被挡，睡觉位置被占领，醒来的大橘掀开眼皮，心情不妙地一爪子拍上了蹲着的孙翔手臂上，引起孙翔“嗷”的一声。几人顿感不妙，齐刷刷低下头。
周泽楷抬眼看向他们的位置。再看向王杰希时，他的手做了一个比枪的动作，语气无奈，眼睛却在笑：“被抓住了。”
待一切顺利地回到北京，一个月已然过去了。王杰希离开父母家时，王母给他的后车箱塞了一大堆伴手礼。
“我不去微草。”王杰希下意识说。
“我知道。给你对象的，下次约她一起旅游啊。”
王杰希沉默片刻，一种强烈的冲动袭来。他盯着妈妈的眼睛，认真道：“他是男生。”
“男生也爱礼物爱玩儿啦！糟了，他吃不吃甜的啊？”王母慌张问道。
王杰希笑了，“他特别爱吃的。”
“啧啧啧，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啊，赶紧去上海吧，这个样子太丢人了。”
王杰希愣了，“您都知道……”
“当然啦，我这智商妥妥碾压你和你爸！”
王杰希俯身拥抱住了得意洋洋的妈妈。
晚上11点的天是深深的蓝色。薄云慢慢流动着，露出暗淡的星子。
晚风有点冷。周泽楷压低帽子，从轮回慢慢走回家。他自从去年买了房，就很少住俱乐部了。然而一如往常的寂寥的街景里，今天站着一个微笑着的王杰希。路灯的光线像流水一样倒进他的眼里，变成了金色的蜂蜜。
周泽楷忍不住跑到他面前。
“我以为你要像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飞到我的怀里。”王杰希调侃道。
“礼物。”周泽楷不理他，礼直气壮地伸出手。
王杰希的手搭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周泽楷笑逐颜开，“别赖。”
“礼物在车里。”王杰希牵着他走回家。
“停车费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我还没有地方去。”王杰希叹息。
“好啦，收留你。”
“礼物是我妈给你的。”
“？！”
王杰希看着男朋友瞪圆的眼睛，忍不住在树影的遮掩下亲他。
“被抓住了当然是坦白从宽了。”
“……别有居心。”
他们并肩走在路上，行走于温柔的春风和月光中，像从前的一些时光，也像梦里。
现在即未来。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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